雅言

己末庚初，为防武汉新型肺炎大疫
多地封城，闭市。班车停运，船舶停运
所有人，避居在家

这寂静的时刻，寂静的尘世
我把我，分成三个我
尝试进入封闭的时间，封闭的空间
封闭的心灵

时间悄然走动。像书架上
那块1977年的上海表。送时间的人
已故去多年。我抚摸他的体温
我听见1977年的心跳，多少静啊
我听见死亡，穿过1998年的洪峰，穿过
2008年的冰灾与地震，穿过2019年底的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停留在依然锃亮的
表壳下。哦哦，2020年初春，寒风中
我看见时针停止——走得太快，我们需要
在站牌下等一等，让自己跟上自己

街道，寺庙，教堂，学校，空空如也
我深爱的大地，我仰望的天空，空空如也
唯有零陵城的钟声，在寂寥中传得很远
甚至听不见万物回应，它们蜷缩于心房
潇水河屏声静气，听诊着这染病的早春
听诊着千里之外的武汉城，湘江长江，一脉相牵
萍阳路上人潮退去，喧嚣退去。树上的鸟
也紧捂着嘴，忍住干咳。哦，这城，这路，这天
何曾这般寂静，这般秩序井然

以口罩的方式进入，这病毒肆虐的世间
以口罩的方式，进入自我囚禁的心灵
以口罩的方式，进入另一个口罩
那些我们曾享用过的没有来得及消化的
野生物种，那些没有来得及叫出的声音
那些裁剪过无数朝晖与夕阳的黑色翅膀
那致命的王冠——我们不曾见过的幽灵
在胃肠深处，在肺叶上，与我们对峙

那些未曾说出的，都含在佛祖庵
木鱼张开的嘴里
那些未曾亮出的，都紧握在萍阳路
每一棵树的枝头
那些未曾绽放的，都在静待
即将到来的春风
那未及长出的另一个我，在寂静的角落
检视前世用过的一切，包括错用过的
铁钳，刀片，绳索，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