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新年回外婆家拜年的日子,也是我每年仅此一次的重游外婆家花果园旧址的机会。

沿着兴隆街建起的舅舅家的新房,已经是这个宅基地上建起的第二栋房子。新房的厨房挨着花果园,开门就能看到芭蕉、木瓜、无花果、油菜花等植物。

在一次次新建新房之后,老祖屋不知道是年久失修破损了,还是拆除了,等我再有机会去看的时候,老屋仅存的一根红砖建成的柱子,孤单的屹立在外婆家的旧址上,二十多年的风雨,让这根柱子上原来灰白色的外墙全部被剥落,露出红砖打底的柱体,在风雨侵蚀之后,日渐斑驳。青苔附着在砖缝之间,像是为残缺的裂痕做的修补,柔软的质地让我们的念想在午夜梦回时能轻柔的着落。它就这样孤单的、寂寥的、无助的立在那里,等待着月亮当空的夜晚,还能重现当年繁华的景象。

当春雨浸润大地,它会幻想一树梨花、李花竞相开放的画面;当夏虫集体合唱,它又幻想我们会在屋后摇晃满树金黄的鸡屎果;当秋风撩拨落叶,它又期待我们收下房前树上金元宝般的柚子;当冬日暖阳照耀,它又期待我们在屋子里做麻雀蛋、裹米花、包粽子、炕腊肉,度过其乐融融的幸福时光。

这些关于四季、关于老屋、关于孩童时的记忆,被封存在这根孤独的柱子里,时光的流逝也无法冲淡其中的记忆,画面依旧如此的清晰生动。每年,我都带着一颗敬畏的心,在大年初二的这一天,悄悄的来到这里,看着满地的油菜花中依然屹立二十多年的这根柱子,想从被它完整保存的时光里,捡拾那些已经被匆匆岁月遗失的画面,重新找回那个年代纯真无邪的自己,以及四世同堂的一家人曾经回荡半个山坡的欢声笑语。

当我触摸这根柱子,它被岁月侵蚀的粗糙的表皮像是外公长满老茧的手,微微刺痛的刮在我的掌心。这是幼时顽皮被炮仗烧伤手掌之后外公用高度米酒揉搓的感觉、是外婆给的压岁钱滑过手指的感觉、是接过阿太从土布衣里拿出偷偷藏了好久的糖放在手里的感觉,是接过太公放在衣服里焐热了的手电筒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如此的真实,从指间直达心底,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却又传递出真实的触感,让我触摸到岁月长河里,那些被遗忘在岸边的闪耀着绚烂光辉的贝壳,点缀着灰白的人生,成为静逸时光里耀眼的光芒。

我从柱子保存的时光里,再次读取这些记忆里日渐迷糊的画面,以免繁杂的红尘将这些记忆封存在世事的烦忧里。这些记忆是净化心灵的春雨,和紫薇花一起洒落心田;是雨后艳阳下清新的晚风,如栀子花一般沁人心脾。儿时所有的记忆,似乎都保存在这里,等待着我们在疲惫、迷茫、无助的时候,从中汲取无穷的力量——那来自父亲母亲、外公外婆、太公太婆如立柱一般支撑着整个房子的强大的力量。

立柱见证了二十多年的变迁,我们知道有一天它也终将会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只是它代表的那种温暖、那种精神、那种力量,却始终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成为人生道路上经历困难也不放弃,面对挑战也不退缩的原动力。它是这个精神家园唯一仅存的图腾,它将这几十年所有的感动和感激,烙印在掌心、沸腾着血液、根植于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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