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80多岁时,我把她接来我家住,她便与老邻居断了往来。看到母亲寂寞,我向亲戚讨了一对鸟。

　　这是一对牡丹鹦鹉,眼睛乌黑明亮,羽毛光鲜艳丽,红喙形如弯钩,腿爪灵巧有力。我告诉母亲,这种鸟的老家在非洲,可母亲不信,总觉得非洲这么热,鸟的羽毛也应该是深色的。而牡丹鹦鹉,她说“就像画里画的一样漂亮”。

　　牡丹鹦鹉以小米为主食,还知道从水果里补充维生素,在泥沙中获取矿物质。母亲喂养后认为传统食谱太简陋,附近有家杂粮店,她老是想从中再开拓一些新食料,结果发现鸟儿特别爱吃葵花籽。每次看到鹦鹉用爪把葵花籽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时,都禁不住放声大笑。自打鹦鹉来家后,母亲比往常忙了许多,但她忙得很开心。

　　鹦鹉非常喜欢吃绿叶菜,母亲担心菜场买来的菜有农药残留,就结识了一个自产自销的菜农。购买时总要再三询问最近有没有上过农药,付了钱她还会大声说:“我可是给鸟吃的,要是吃死了,我会来找你的!”老太太平时慈眉善目的,从不用这种口吻对人说话。

　　雄鸟长得孔武强壮,但对雌鸟却是百般的好脾气。有了好吃的总是让雌的先吃,有时忍不住挤进去尝一口,立马就被雌鸟一嘴啄开;放好了洗澡水,虽然雄鸟很想在爱侣面前显得“山青水绿”,但总要等雌鸟洗得尽兴后,才在剩水中胡乱洗一番。日复一日,雌鸟渐渐长得比雄鸟大了一圈,母亲为其取名“阿胖”,而那只雄鸟则叫他“上海男人”。母亲说“阿胖”霸道,常见母亲趁“阿胖”午睡时,偷偷塞东西给“上海男人”吃。

　　“阿胖”虽然很享福,但体质一直欠佳。那年夏天一向活泼的她突然蔫了,眼睛红肿,茶饭不思,常把喙插入翅膀,似睡非睡。母亲悄悄地对我说,“阿胖”怕是不行了。有一晚“上海男人”整夜趴在地上,让“阿胖”靠在他身上喘息,第二天“阿胖”真的走了。经过这场变故,母亲更加疼爱“上海男人”,一直催我再给他续弦。

　　我把“上海男人”送回亲戚家,那里有一群鹦鹉,可以容他自由恋爱并从中选择一位。“上海男人”一鸣惊人,打败了所有雄鸟,最终迎娶了漂亮的“妮妮”。

　　后来“上海男人”和“妮妮”恩恩爱爱,儿孙满堂,他们全家陪伴母亲度过了她一生最后的时光。

　　作者:王重和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