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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小鸡子都圈起来了,拍着翅膀。马嚼着草料。院子里再没有别的响动。白大嫂子和刘桂兰叫杜家的女人小孩呆在东屋里屋的炕上,不叫往外走。女人们盘着腿,坐在炕头上,瞪眼瞅着进进出出的人们,但当人们瞅着她们时,她们低下头,或是装出笑脸来。这时候,卖呆的人越来越多了,黑鸦鸦地满屋子的人。杜善人的小孙子看见人多,吓得哭了,杜善人的瘦得像猴儿似的女人抱起他来说:“别哭了,哭顶啥?哭了脑瓜子痛。”
  这时候,小猪倌在外屋叫道:“闪开,快闪开道,咱们财神爷来了。”
  大家回过头去看杜善人。他穿一件补钉摞补钉的旧青布棉袍,戴一顶猪肝色的破毡帽,上身鼓鼓囊囊的。猪倌吴家富揭开他的破棉袍,里头露出一件青绸子面的狐皮袄子来。他低着头,猪肝色的破毡帽压在他的浓黑眉毛上。小猪倌把手里的扎枪在杜善人的眼前晃一晃,催道:“快说,你把好玩艺都搁在哪儿?”
  杜善人抬起头来,他的脸庞还是那样胖,眼睛挤成两条缝。但是两边鬓角有些白头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咱家啥也没有了。”
  这时候,老孙头挤到杜善人跟前,指着他鼻子说道:“你本县外县,本屯外屯,有千来垧好地,一年收的租子也能打个金菩萨。你家的金子一点也没露面,就说没有了?”
  “没有,确实没有了,我要是有,早拿出来了。我把东西拿出来,献给基本群众,这不光荣吗?我留下金子顶啥用?在这八路国家,民主的眼睛都瞅着我,留下啥也使不出来呀。”杜善人说着,哭丧着脸,一对细眼睛里噙着两颗亮闪闪的泪瓣。妇女都给打动了,她们眼睛落在杜善人的亮闪闪的泪瓣上和鬓角上的花白头发上。她们不想往下问,腿脚往外移动了。这时候,郭全海来了,看见杜善人装做可怜相,有一些人,特别是妇女,给他胡弄了,正在走散。他慌忙把他噙在嘴边的小蓝玉嘴烟袋取下,别在裤腰带子上,跳上炕沿,大声说道:“大地主的话,可别信了。他这会子装孙子,哭天抹泪,在早,他们整得咱们穷人眼泪流成河。我爹死那天,天刮暴烟雪,还没咽气,韩老六就叫抬出去。那时候杜善人也在,他从旁边插嘴:“快抬出去,搁屋里咽气,秽气都留在家里,家口好闹病。’他们就把我爹抬出去,活活冻死在大门外头。”
  刘桂兰起先瞅着郭全海,听到这儿,她眼睛里现出了泪花,忙用手背去擦干。白大嫂子瞪杜善人一眼,轻轻地骂道:“你们那会子蝎虎,这会子倒装孙子了。”老田头接过话来说:“老郭头给抬在门外,活活冻死的,那是不假。要不抬出去,还兴活着。咱们得替郭主任报仇。”
  郭全海又说:“倒不光是替我一家报仇,大地主跟谁都结了冤仇,他们转个磨磨,就想折磨你。”
  站在门边的老孙头也插嘴说道:“大地主是咱们大伙的仇人,‘康德’十二年,我在杜家吃劳金,上山拉套,成天成宿干,有一天下晚,回来刚睡觉,杜善人闯进来叫道:‘起来,起来,你看你这个睡,这个懒劲,还不快去饮马去,牲口干坏了。’”
  白大嫂子接口道:“我听老白说,”白大嫂子学着公家人,不叫掌柜的,管她男人叫老白,“这老杜家装个菩萨面,心眼跟韩老六家一般坏。老白去贷钱,杜善人说,‘没有,没有,别说五分利,八分利也不能借给你。’走到灶屋,他二儿媳像破鞋招野男人似地招呼道:‘白玉山,白玉山,给我搂搂柴火,我贷钱给你。’贷她的小份子钱,要六分利,不使不行,十冬腊月,老北风刮得呀,把心都冷透,棉衣也没有穿上身,不使地主钱,把人冻僵了。”
  这时候,男男女女都记起从前,想到往日,有的诉苦,有的咒骂,有的要动手打了。
  “大地主的罪恶,不用提了。”
  “大地主没有一个好玩艺。”
  “萧队长说,外屯地主藏东西,搁不着的地方,都搁了。”有人挤到杜善人跟前,把他的猪肝色的毡帽取下来,戴在自己的头上。杜善人的秃头冒出汗珠子,人多势重,他害怕了。郭全海说道:“杜善人,不用怕,咱们不打你也不唔的①,不过你的好玩艺搁在哪儿,得痛快说出来。”
  ①唔的即怎么的或什么的。
  一个民兵说:“大地主都是贱皮子,非得往出打不解。”
  郭全海慌忙跳下地来,挤到杜善人跟前,用胳膊拦住民兵举起的巴掌,说道:“打是不能打,共产党的政策是不打人的。杜善人,你可是也要自动,快说!金子搁哪儿?”
  萧队长早就来了,站在门口,从人们的肩和肩的缝里,观察杜善人的大脸。他注意到进行的一切。他看到有一些人被杜善人的一滴泪水胡弄了,仗着郭全海的一席话,又提起了大伙的冤屈和仇恨。他也看到大伙上火了,要揍杜善人,郭全海掌握住了。他想这组不会出岔子,站了一会,放心地挤出屋子,上别的小组去察看去了。
  屋里,杜善人听郭全海说,不叫打他,只当是向着他了,连忙亲亲热热地叫声“郭主任”。
  老孙头说:“他不是主任,是咱们贫雇农团长。”
  杜善人随即改变称呼,但说的也还是那些老话:“郭团长,我的家当,箱箱柜柜,都在这儿,确实没有啥了。我要是有啥,都拿出来,这不光荣吗?”
  郭全海在??头上敲敲烟袋锅子,笑笑说:“一千来垧地,就没有啥了,你胡弄谁?”
  杜善人抬眼说道:“不是献过两回吗?”
  老孙头接口道:“你献过啥?头回拿出三副皮笼头,一个破马。不抠,你还不肯往外拿。二回张富英当今,他向着你,叫你拿出两床尿骚被,就挡了灾。你们家的金子元宝,都没露面。你有啥,咱们都摸底,你寻思民主眼睛干啥的?”
  郭全海慢慢地说:“你要不说呀,哼,咱们打是不打,抓你蹲笆篱子,还是能行的。”
  群众听到这句话,都托了底,都敢说话了。老孙头说:“把他绑起来,送笆篱子关几天再说。”
  民兵从自己的裤腰带上,解下捕绳,儿童团长小猪倌推着杜善人的肥胖的脊梁:“这老家伙真坏,你不说,快滚进笆篱子去吧。”
  这时候,南炕上杜家的女人和小嘎都哭起来,吵嚷和哭喊,闹成一片。杜善人脸上冒油汗,手联手,放在小腹边,冲南炕说:“你们别哭了,你们一哭,我心就慌。”
  小猪倌推着他走,一面说道:“快走,别罗嗦了,你欠咱们穷人八辈子血债。这会子装啥?”
  民兵说:“‘满洲国’大地主,杀人不见血,咱们干活流的汗,有几缸呐。那时候,你心不慌,这会子,嚷心慌了。”
  老孙头插嘴:“‘满洲国’,在你家里吃劳金,鸡叫为明,点灯为黑,地里回来,还得铡草、喂马,还得给你儿她挑水搂柴火,还得给你娘们端灰倒尿盆,累躺倒了,讨一口米汤,也捞不着,你们还骂:
  ‘他害病是他活该。’这会子你心慌,也是你活该。”小猪倌着急地说:“叫他快滚。”
  杜善人抬手擦擦眉毛上的汗,慌慌乱乱说:“你们别推我,我说,我说呀。”
  郭全海挥手叫大伙别动,民兵齐声说:“大伙消停点,听他说吧。”
  里里外外,人们都不吱声了,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儿声响,光听见窗户外头,小家省子叽叽喳喳地叫着。杜善人喘一口气,眼睛往外瞅瞅,往南炕走,人们闪开道,他迈到南炕跟前,坐在炕沿上,缓过气来以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叫我说啥呢?真是啥也没有了。”
  这一下,群众心里的火苗再也压不住,男女纷纷往前拥,小猪倌推杜善人道:“起来,不准你坐。”
  大伙推着挤着,又把杜善人拥到门边。老孙头说:“我的拳头捏出水来了。”
  民兵晃一晃手里的钢枪,叫道:“大肚子没一宗好货,非得揍不解。”
  南炕上,杜善人娘们哇地又哭起来,她小孙子也哭。郭全海这回也冒火了,冲南炕说:“又没有揍他,你们哭啥?”
  老孙头说道:“哭也得把欠咱们的还清。”
  民兵说:“他这是胡弄人的,别中他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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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介绍:

《暴风骤雨》作者周立波(原名周绍义)于1948年创作完成的长篇小说,该书以东北地区松花江畔一个叫元茂屯的村子为背景,描绘出土地改革这场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的画卷,把中国农村冲破几千年封建生产关系的束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展现在读者的面前,热情地歌颂了中国农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冲破封建罗网,朝着解放的大道迅跑的革命精神。《暴风骤雨》是一篇反映解放战争时期东北土改的小说,文字平实,从中折射了当时的中国社会,解答了很多问题,包括当时的社会问题,也包括了现在的一些社会问题。《暴风骤雨》分为两部,第一部写的是1946年党中央“五四指示”下达后到1947年《中国土地法大纲》颁布前,哈尔滨附近一个叫元茂屯的村庄,在工作队领导下,斗垮恶霸地主韩老六,打退土匪进攻的故事。这一部以赵玉林为主要人物。第二部写的是1947年10月《中国土地法大纲》颁布后土改运动进一步深入的斗争,以郭全海为主要人物。整部小说大规模地完整地再现了解放区土改运动的进程。此书是作者的代表作,展现了东北农村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画面,刻画了一系列生动的农民形象,成为中国最早出现的以土改为题材的优秀作品之一,艺术上显示了民族特色和个人风格获1951年度斯大林文学奖金3等奖,风靡全国,曾出版多种文字译本。小说的语言充分注意了口语化和方言化。作品中运用了东北农民的口语,词汇丰富,生动活泼,有很强的表现力和浓厚的生活气息以及地方色彩。小说语言体现了男性作家的明快、简净,充满了农民所特有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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